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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生病了。
要不是我妹站在县医院的走廊里,带着哭腔给我打来电话,我压根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就在前一天,我给父亲打电话,他还在一如既往地鼓励我好好上班,安心写文,不要太累。
他没有告诉我的是,自5月上旬,他就感觉身体不舒服,夜间发烧,口苦鼻干,浑身乏力,肋骨疼痛,虽然在乡里看了医生,但病情一直在加重。
一周前,在外地当月嫂的我妹,考虑到家里要夏收了,就辞工回去。
一进家门,她就看出了父亲的异样。二话没说,她就拉上他去了县医院。
做完一系列检查,医生初诊为肺炎,但因拖得太久,病情严重,需要住院。
“幸亏你妹回来了,再拖几天,肺炎也可能引发肺气肿、败血病、感染性休克。”我的医生朋友说。
看着我妹为父亲看病楼上楼下跑来跑去的瘦弱身影,回想起20年前为减轻父母负担她倔强地放弃学业的往事,又想到15年前为让我安心到报社上班,她断然否定我回老家教书的决定(毕业当年,为让她重返校园,我一度和老家县城一所高中签约,前提是我妹可以到那里读高中,后遭我妹的拒绝),我忽然觉得:
对于父母来说,那个没有出息的孩子的孩子,或许更值得感谢。
因为,她虽然没有更为体面的职业和人生,但她因距离父母更近而洞察父母更深,因陪伴父母更久而体察父母更细。
而这,往往能救父母一命。
3年前,刚过完春节,我哥就给我打来电话:他感觉父亲可能患上了大病。
春节放假前后的一个多月里,我哥回到老家,守在父母身边,发现父亲身体有恙。
他带父亲来到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问诊,我们为父亲申请做了三次活检。
报告最终显示:父亲直肠上的肿瘤是高级别腺瘤,属于癌前病变,尚未发展到癌症。
“幸亏来得及时。如果再拖一年半载,可能就癌变了。是否癌变,决定了我们的手术方案,也决定了是否保留肛门。”来自省城的专家说。
医生的“幸亏”二字,让我羞愧不已。
那年春节我回去,坐在卧室里和父亲聊天。我们说了很久的话,也提到他和母亲的身体,他一直安慰我说“挺好的,没什么大毛病”。
他没有告诉我的是,他大便不正常已经好几年了。他根据我买给他的医学书,也初步自诊为直肠肿瘤。
“你工作那么忙,好容易放假回来几天,我不想给你添乱。”做完手术后,他躺在病床上,这样解释当初向我隐瞒的缘由。
那场手术,父亲先后两次住院的一个多月。每天晚上,我哥都睡在医院走廊或病房过道。
他不愿让我替班,理由是:“你身子本来就弱,白天还要照顾孩子,写稿子。”
父亲出院后,母亲又生了病,连续多天高烧,误诊半个月,才确诊甲状腺肿大。
我急匆匆赶回去,后因单位有事儿又急匆匆赶回来。
还是我哥,在医院租一张小床,每晚睡在母亲身边,直到她康复出院。
看着我哥沉默寡言行色匆匆的样子,想到他16岁就出去打工被人骗被人欺的那些过往,又想到父母生病都是他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,及时求医避免更大不幸,我不禁感慨:
对于家庭来说,病患是一场爱的教育。
它以突如其来的态势,让分散各地的家人团聚在病榻前,抱团取暖,相互陪伴。
这个过程中,对父母付出最多的,往往是那个看似没有出息的孩子。
他因为没有固定工作或紧急事务,便成了患病父母的陪护人,也成了兄弟姊妹的搭救者。
他或许卑微,但他值得尊敬。
上周,我负责的情感专栏,收到这样一封信件。
来信人是一位在省直部门上班的公务员。信件中他用平实而真诚的文字,写了他家三姐的故事。
“三姐比我大8岁。在她出生之前,母亲已经生了两女一男。在那个贫困悲苦的年代,孩子意味着口粮,也意味着负担。
母亲哭着把不满月的三姐抱给了邻乡的表婶。后来,家庭经济条件好转,三姐才回家和我们相认同住。那年,她已经12岁。
后来,二姐和我读了大学,大姐读了中专,哥读了师范,唯独三姐没有考上学。
父母年迈后,我们兄妹都在郑州工作,就把父母从老家接来。2006年,母亲瘫痪,卧床不起,我们都在上班,商量着请个保姆。
三姐不同意,从老家赶来,主动担负起照顾母亲的担子,无微不至,周全周到,让卧床十年的母亲没有生过一回褥疮。
2015年,母亲去世后,父亲又患上膀胱癌。还是三姐,承担起照顾父亲的重负,让我们安心工作,有序生活。
父亲病危前,曾把我喊到床前说‘你三姐虽没啥文化,但她是咱家的功臣。没有她,我和你妈活不了这么多年,你们姊妹几个也不可能进步这么快。今后,你要多帮帮她。”
信件的最后,这位读者说:
没有出息的三姐,才是兄妹中真正的佼佼者,也是父母最感谢的人。
在父母病倒后的晦暗日子里,她就像一束光,让一对老人在最后时光有尊严地老去,也让一个家族在父母病患中有秩序地生活。
她给予父母的陪伴,她给予兄妹的成全,是金钱无法衡量的。
我原来所住的社区诊所不远处,有个因为跛脚一生未婚的大哥,也是那个居民点最穷的人。
大哥靠卖豆芽豆腐为生,家中有位生病瘫痪十多年的老娘。
每天早上4点钟,大哥就起来给老娘熬小米粥,炖鸡蛋羹。喂老娘吃罢饭后,他才开始推着三轮车去赶早市。
早市归来的上午和晚市出摊儿前的下午,跛脚大哥总爱推着老娘的轮椅破旧的小院里晒太阳。
怕老娘寂寞,他在轮椅上绑了个收音机,里面常播放老娘爱听的豫剧。
邻居们都知道,跛脚大哥每天只做30斤豆芽和20斤豆腐,为只卖新鲜的豆制品,更为早点卖完回家照顾老娘。
聚在一起拍闲话,邻居们也会拿跛脚大哥和居民点那家孩子最有出息的老夫妻对比:
那对老夫妻的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,在不同城市上班。他们偶尔也去儿子家小住,但更多的时间是待在自家三层小楼。
后来,老太太突发脑溢血离世,老先生一个人独居。有次下楼时老先生摔伤了腿,站不起来,够不着电话,哭喊好久才被邻居发现。
“跛脚娃儿虽然没啥出息,但论孝顺可是咱这儿数得着的。”邻居们说。
是的。
这人世间,出息的孩子毕竟是少数,大部分孩子终其一生也不过平凡又卑微。
但他只要心底温暖,灵魂有光,善待父母,他就是大写的人。
05
这些年,因为新闻采访和情感倾听,我听过不少父母和子女间相亲相爱或相恨相杀的故事。
正是这些故事,让我得出这样的体悟:
我们的孩子,不是我们的面子,而是我们的镜子。
不管他是否优秀,是否有出息,是否够体面,我们都该给予他平等而足够的爱。
我们的兄妹,不是我们的累赘,而是我们的后背。
不管他是否成才,是否有钱,是否显贵,我们都该放下世俗的评判对他真诚以待。
因为,那个看似最没有出息的孩子,关键时候也能撑起一个家的时运和根脉。
替父母,谢谢那个没有出息却心怀良善的兄妹。
让自己,接纳那个没有出息却不离不弃的孩子。
记得对他说一声:
“辛苦了。谢谢你。我爱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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